我與振輝兄同在語文組和中語會教書、工作，相識相知近二十年了。倏忽之間，振輝兄即將退休了，我也離退休只有幾年時光。歲月固然如歌，時光也畢竟荏苒。年歲大點，偶爾就免不了有時會想起逝去的往事。
振輝兄，大家通稱他“龍?zhí)亍?，我也稱他“龍?zhí)亍薄Ｋ且粋€好老師，好朋友；性情真率，風(fēng)趣幽默；大氣而“小氣”，多言而謹(jǐn)言。與他相處，舒服。
想起了我們相處的幾件小事。
某天，龍?zhí)厣险n，講的是韓退之的《祭十二郎文》。這是語文老師都會教的一篇古文，我也教過多次。坐在教室里，看看講臺上的龍?zhí)?，猜想他會怎樣來教這一課呢？有一點是不用懷疑的，那就是一定感情飽滿，這是龍?zhí)厥谡n必備的要素。我們靜候著。龍?zhí)貙懞谜n題，開講了，“這篇祭文是韓愈祭奠侄兒韓老成的，作者與侄兒自幼相守，歷經(jīng)患難，感情深厚，多年與侄兒聚少散多，突然傳來十二郎去世的噩耗，心中大悲?！彼穆曇羟逦骄?，并不完全標(biāo)準(zhǔn)的普通話聽起來別有一種味道，使人想起《說三國》的易中天。接著，他使用那易中天式的語音讀起文章來，聲音緩緩地在教室流淌，時而是深情的敘述，時而是離別的嘆惋。當(dāng)讀到“死而有知，其幾何離？其無知，悲不幾時，而不悲者無窮期矣！”，那低沉的聲音中分明彌漫著惋惜、哀傷、悔恨，像在朗讀，更像在與至愛親人傾情訴說。他的臉上，現(xiàn)出哀傷的神情。教室里靜悄悄的，同來聽課的曾恕老師早已拿著紙巾不斷地擦拭著眼睛?！皢韬?！言有窮而情不可終......嗚呼哀哉！”，教室里不時傳來輕微的抽泣聲，曾恕老師已是淚流滿面了。再看龍?zhí)?，眼眶微紅，似有晶瑩的淚水在閃爍，滿面戚容。不久前，他慈愛的老父親離開了他，那失去父親的哀傷潛藏于胸。一篇祭文的朗讀，傾注了他對這篇佳作深刻的理解，更傾注了對失去的親人深深的哀嘆深情。千余年過去了，對于人間至純的親情，感受是如此的相同，若合一契，其致一也。
感人心者莫先乎情。作詩文如此，上語文課也是如此。不能感動自己的東西，你也不要奢望會感動學(xué)生。龍先生是用真情上語文課。這里沒有講究授課的技巧，沒有局外人般的冷靜客觀，不矯情，不掩飾，一派率真，一片赤誠。自己走進作品，引領(lǐng)學(xué)生感悟佳作情感，這難道不比老師絮絮叨叨肢解兜售強似百倍嗎？
不管你是怎么想的，龍先生還是會這樣深情地演繹他的語文的。
如果你以為龍?zhí)乜偸且话逭?jīng)，不茍言笑，那你就大錯特錯了。他愛跟你開玩笑，見人說人話，見仙說仙話。那玩笑可鄙卻不俗，雅而運味；也喜歡笑，毫不掩飾眼角早有幾線魚尾紋，那樣親切，那樣爽氣。那年12月份，我們一行人四人——龍?zhí)亍㈣F牛、王湘冀和我到了婁底市四中進行學(xué)術(shù)交流活動。講課罷，曾恕他們幾位學(xué)員陪我們共進晚餐。上了酒，我們喜歡，龍?zhí)馗矚g。三杯兩盞下肚，早抵消了晚來風(fēng)急，更激活了龍?zhí)氐脑捪蛔?。談詩，說文，隨口丟幾句流行歌詞，“九兒我送你去遠方”，一曲《九兒》贏得滿堂喝彩。靦腆的李文峰老師既不說話，也不喝酒，這怎么行？我慫恿起來，龍?zhí)厥殖志票樕㈩?，半是微笑，半是溫情：孩子，喝酒吧，別憋壞了??！哄得李文峰一小瓶酒下肚，“再來一瓶”，豪氣陡生，大家歡笑一片。酒過三巡，見房間有古箏一件，龍?zhí)嘏膊焦殴~前，笑問曾恕“你會嗎”，隨手彈出三個音：大家一楞，原來是“我愛你”三個音，又是歡笑一片。
龍?zhí)鼐褪沁@樣，自覺不自覺地成為話題的中心，中心的話題。他真能說，又善說，帶給大家的常常是會意的笑，爽朗的笑。不過，他也有不常說，不愿說的時候，那情形常常是關(guān)涉學(xué)校某事或某人，這時，龍老師的話少了，沒了，他不愿隨意臧否人物，評價是非。我遇事偶爾也有一時性起，會直陳某某的不當(dāng)；龍老師會看看我，笑笑而已。現(xiàn)在想來，這應(yīng)是一種修養(yǎng)，也是一種世故吧。
席間豪爽的振輝兄，其實也有“小氣”的時候。面對酒，我常是要飲到八九分才算好，他可不，一杯而已，不得再添，小氣；做個評委，發(fā)給的那支紅筆臨了也會揣進口袋里，“回去改作業(yè)用”，小氣；曾恕寫了一篇文章發(fā)給了我，對于評我為“仙”而評他為“妖”，“耿耿于懷”，小氣。
然而，這一次無私幫助我的徒弟黃老師去參賽，又再一次把大氣寫在了我面前。不但建議出大氣的教學(xué)片斷，連晚上休息時間也陪著我一起聽課，評課，出謀劃策。想起他多次都是這樣指導(dǎo)青年老師，提攜他們，激勵他們；又記起一件事，那天龍?zhí)亟o國培班上課后遇到我，特地說：“楚氏，你寫的那個給教師的頒獎詞真好，我這次借用了哦?！蔽蚁耄何娜讼噍p自古而然。如能文人之間尤其是同行之間不相輕，就是一種德行了。龍老師立足課堂，以身示范；俯下身來指點后學(xué)，這情形常使我想起韓愈的《師說》。
龍老師很喜歡艾青的這句詩：“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？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……”這片土地，就是龍老師辛勤耕耘了四十余年的三尺講臺。
龍?zhí)鼐褪沁@樣一個別樣的人物，你以為如何？
撰稿：楚紅輝
審核：吳展宏
美編：邱輝 黎立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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